这个破败的家，一直没有人打理，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，何况，傅家的千金小姐，来做这些粗活，换取他手中一口粮，想来竟然有一丝痛快。
“你，睡那儿。”
姜宝芸就知道，就算把她留下来，周煜城也不可能善待她，现在保命要紧。
“有刀吗？”姜宝芸问。
周煜城没有理会她，迈着长腿，走进了厨房，不一会儿，厨房里传来捣鼓的动静。
看姜宝芸这个样子，头天是不能指望她做饭了。
切，什么人嘛，姜宝芸腹诽，不过因为她占了这副身子，傅家造的孽，都得她扛着。
她总算在墙角看到一把镰刀，拿起来开始割院子里的草，押解的途中，每天只吃一个粗硬的饼，又经过那一撞，这副身子虚得不成样子，不过她还是咬牙，使出浑身解数，等厨房里饭香飘得差不多的时候，割好了一抱，她拖着步子，抱着枯草走进猪圈，把枯草铺在地面上当床。
别的她暂时也做不了，先得有个休息的地方，把身体养一样。
姜宝芸走进厨房，饭已经好了，土灶里生着火，她看到周煜城在大锅里倒了一瓢水，然后把剁成几大片的鱼块扔进去，接着放入一点盐巴，油。
动作麻利，一气呵成。
冷水下锅，冷水加油，鱼块还那么大，鱼鳞也没有刮干净，姜宝芸差点惊掉了下巴。
这流放的一年来，周煜城就是这样过日子的？
她顿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，伸手把饭锅揭开。
一锅夹生粗米饭映入眼帘，显然是水没有放够的缘故，怪不得，刚才在外面的时候，姜宝芸觉得饭香有些不对劲，生味夹杂着糊味。
“这就想着吃了？傅家人果然不知安分。”冷不防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。
如果不是状态太差，姜宝芸真的想向他展示一下，什么才叫做饭。
“我就看看。”姜宝芸微微一凛，心想这样的饭喂狗狗都嫌啊，不过她没有敢把这样的话说出来。
等一锅鱼煮熟了，周煜城舀在一个同样破口的大碗里，往桌子上一放，打了一碗饭，坐下来就呼啦吃起来。
他没有看姜宝芸一眼，厨房里的气息很是压抑。
姜宝芸忐忑着一颗心，往橱柜找了一下，有一个裂缝纵生的小碗。
她端着碗，到饭锅旁，舀了碗饭，整个过程像是在走钢丝，不过还好，直到她在桌边坐下，周煜城都没有说一句话。
夹起一块鱼片放到碗里，姜宝芸咬一口，眉头就皱了起来，真是，一言难尽啊。
盐不够，又没调料——
这样的饭菜，让一个长途跋涉，饥饿劳顿的人也完全提不起兴趣来。
就在医闹事件之前，姜宝芸还吃了一顿海鲜盛宴。
不过，她这副身子，哪怕吃不下，也要逼着自己吃。
等姜宝芸忍着强烈的不适吃下第一口饭，周煜城已经吃好了，把碗往桌上一撂，迈着步子出了屋子。
姜宝芸暗暗松了一口气。
一条鱼剁成五块，大碗里留了两块，汤都被周煜城喝了大半。
姜宝芸从一个小罐子里找到了盐，放入一点盐，又用筷子挑去鱼鳞，终于可以勉强下咽了。
等她吃好，外头的天已经开始黑下来，姜宝芸浑身增添了不少力气，收拾碗筷。
厨房后，是一个小水井，水井边还歪歪斜斜放着半桶水，姜宝芸蹲下来，用丝瓜瓤子把锅碗洗了，没有去油的东西，那就多洗几遍，再用一块破布擦干。
她擦了擦手，走出小厨房，这个院子冷冷清清的，屋子里黑灯瞎火，周煜城不知道哪里去了。
姜宝芸吃饱了肚子还是困，她摸索着到了猪圈，躺了下来，铺着茅草还是硌得要命，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稍微舒服一些的姿势。
她睁着眼睛，想自己的处境，等到身子骨健壮一些了，对这一带了解得差不多，就离开这里，周煜城的身边，绝不是久留之地。
姜宝芸慢慢睡了过去，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她听到有脚步声进入院子，又轻又稳，仿佛一头猎豹。
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，一动不动。
唰啦！周煜城将什么东西扔在地上。
姜宝芸睁开眼睛，她借着月光，看到周煜城坐在院子里，好像在编着什么东西，她甚至还看到他额头上晶亮的汗水。
第二天清晨，姜宝芸起来，只觉得浑身通透了不少，她洗了一把脸，用手撸了一下头发，草草系了，这里没有梳子，也没有镜子，缺的东西太多了。
周煜城起来继续编东西，姜宝芸看清楚了，他在编鱼篓子，完成了大半，只剩下收口，虽然粗糙，但也勉强能用。
既然编这个，说明这个地方，有河流经过。
厨房灶前，堆着劈好的柴火，姜宝芸用松明子把火生着，就去淘米做饭。
破得只剩下一半的米罐里，里面的粗米见了底，只能勉强够一顿，姜宝芸全部倒了出来，淘米把饭煮着。
只是，把整个厨房都翻遍了，连一片菜叶子都没有看到。
姜宝芸无了个大语，走出厨房，周煜城还坐在院子里编鱼篓子，他垂着头，身姿却坐得挺拔，阳光笼罩着他的身躯，他的脸庞呈现小麦色，俊美又朦胧，额角隐约露出一个“罪”字的烙印。
“菜呢？”姜宝芸开口。
周煜城没有搭理姜宝芸。
他抓起鱼篓子，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。
姜宝芸扶额，所以这顿饭，是没有菜吗？
她走出院子，看清了这里的一切。
这是一个不小的村落，分布在山腰上，就目光所及的范围，有大几十户的样子，房屋几乎都寒碜破旧，但大多数要比周煜城的这间好，放眼望去，这四处的山都是荒山，生长着齐人高的荒草，树木零星，山上石多，石崖就有好几处。
姜宝芸顿时有一种绝望的感觉，这些村民到底是不是疯了，要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安家？
直到她看到几个村民从门口走过去，额角都烙着一个罪字，姜宝芸顿时恍然大悟，这是一个流放村。
她注意到山顶上还有几处哨所，应该是用来监督犯人的。
在这种地方，能够活着，已经是不容易了。
姜宝芸沿着山腰往上走，看看有没有吃的，她还看到一些村民也在找野菜，这些山被找得光秃秃的，找了半天，才在隐蔽的大石头缝下，扣出几棵马齿苋。
这已经是很难得了，这地方大概是许久没有下雨的缘故，十分干燥，地面皴裂，没有生机。
又找了好一会儿，姜宝芸在茅草丛里，翻到了几根埋在枯叶下的蕨菜，枯叶蓄水，这些蕨菜倒也肥嫩粗壮，她还看到一棵野花椒树，不过花椒已经被采摘得差不多了，只剩下零星的几颗，做一道菜还是足够。
现在已经快要到午时，姜宝芸肚子饿得咕咕叫，她直起身体，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，然后走下山去，昨天的撞伤没有好，太阳这样直射，人晕乎乎的，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疼，不知道被那些茅草割了多少道。
周煜城还没有回来，饭早就煮好了，厨房里弥漫着香喷喷的饭香，姜宝芸把马齿苋和蕨菜清洗干净，切成小段，往大锅里下油，放入野花椒，等到香味出来了，就把野菜倒进去翻炒，再撒入一点盐。
周煜城拎着鱼篓子走进院子，闻到那样的香味，他似乎有点意外，就看到厨房里姜宝芸挥舞着铲子，翻炒着那些绿油油叫不出名字的菜。
少女头发乱糟糟的，上面还沾着几根枯草，脸上不知道被什么划伤，分布着浅浅的伤痕，还有血迹干枯了凝结在上面，
周煜城面无表情走进厨房，姜宝芸已经把菜打起来，装在一个破口盘子里。
男人把鱼篓子倒过来，一条约莫两斤重的鳜鱼滑溜进盆里，然后男人拿刀去杀鱼。
有鱼吃，姜宝芸心头一喜，原来男人一大早出去是干这个。
鳜鱼鱼鳞小，而且薄，这一次周煜城倒是处理得还算干净，姜宝芸接过来，再仔细清理一下，然后片出鱼片。
瓶子里只剩下最后一点油，姜宝芸全部倒在锅里，搁入两颗花椒，火候到了下鱼片，一边倒一边对男人说：“油没了，米也没了，盐巴只够两天。”
周煜城还是没有说话，姜宝芸知道他恨透了傅家，该交代的她已经交代了，听得进去听不进去全看他。
这鱼片要是再加点辣椒，野葱什么的就更美味了，好在有油盐这两样最基本的，不然姜宝芸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两样菜上桌，姜宝芸打了两碗饭，摆好筷子，周煜城那一碗冒一点，她的碗里平一点。
周煜城从外头走进来，一屁股坐下，拿起碗筷，吃到第一口饭，神色微微一动，像这样熟得刚刚好的饭，他已经一年没有吃过了，不软不硬，满口喷香，又夹起鱼片，入口鲜香逼人，皮糯肉滑，野菜也炒得入味下饭，他居然不知道那些村民天天去山头寻的东西这么美味。
姜宝芸观察着男人的脸色，看来，周煜城对她的厨艺还算满意。
“对了，如果条件允许的话，再买点辣椒，酱油。”她又说。
虽然这样的家境，她也不应该抱什么奢望，但她本来是川妹子，无辣不欢啊。
男人凉凉地看了她一眼：“你的话真多。”
姜宝芸：“……”
不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。
“各家各户，都在院子里呆着，等待检查不要出门。”有人大声道。
“昨日有押解的官奴逃跑，包庇窝藏的，重罪惩罚，帮助抓获的，赏银二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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