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恬有点不解。
绿腰低声道：“家宴之上弹曲邀宠，未免掉价了些。”
接着，一个清瘦的男子从殿外走了上来，他穿着淡蓝色的衣袍，外头是一件雪白的披风，模样极秀美，气质也很清雅。
并不像盛恬想象中邀宠的后侍的模样。
男子屈身行礼，嗓音轻柔：“臣侍宋氏，见过陛下。”
然后，他在殿中央，弹了一曲《飞花点翠》。
有一说一，这位小侍确实极擅琵琶，曲子轻柔细腻，伴着他偶而哼出的词儿，更是缠绵入耳。
一曲作罢，楚弈笑了笑，神情和缓了：“弹得不错，留下用膳吧。”
几个后侍霎时变了神色。
宋氏笑了一下，抱着琵琶谢恩：“多谢陛下恩典。”
本来是家宴，参与的要么是皇女皇子，要么是高位后侍。
此时却混入了个什么都不沾的六品小侍，一些自恃身份的后侍就有点坐不住了。
明里暗里挤兑宋氏不说，还不停给楚弈上眼药。
盛恬听着那些个夹枪带棍的讽刺话，默默垂下了脑袋。
好家伙好家伙，真刺激！
正当她一边吃茶一边旁观时，另一边也出了意外。
静宜帝卿霍然起身，看着驸马柳宛然，神情十分难看。
楚弈注意到了，微微蹙眉：“静宜？”
静宜帝卿身子抖了抖，似乎十分敬畏楚弈，但他咬了咬牙，还是想说些什么。
“宁心，”柳宛然扯住他的手，“你冷静些。”
静宜帝卿的大名就叫做楚宁心。
静宜帝卿仿佛一下子泄了气，他摇摇头，说了声“没什么”就又坐了回去，再无言语。
坐在盛恬身边的楚明玉握紧了拳头。
家宴并未被这一点波折打断，很快就恢复如常了。
暗波汹涌的家宴缓慢落下帷幕，然而这并未够，楚弈又提议一同去疏影园赏梅。
盛恬左看看恨不得把宋氏推角落里的众后侍，右看看摩拳擦掌想将驸马打一顿的楚明玉，后看看阴着脸的楚长安和丧头丧脑的楚宝琪。
真是好和谐友善的家宴啊！
她默默离楚弈近了些，唯恐他们真打起来波及自己。
疏影园的雪还没化干净，白雪映着红梅，别有一番意趣。
盛恬拨弄着一枝红梅，觉得心情都舒畅了许多。
忽地。
响起了清脆的铃声。
盛恬抬眸。
不远处，一个穿着鲜红舞裙的男子正在雪地里翩然起舞，他的脚上绑了金铃，一舞一响，分外悦耳。
他腰肢柔软，舞姿妖娆，一回首，乌黑的发，水盈盈的眸，嫣红的唇，美貌动人。
咔嚓！
突兀的一声，将众人惊醒，纷纷看向始作俑者。
太过震惊一不小心将梅花枝折断了的盛恬：“……”
她颤颤巍巍将红梅枝递给楚弈，挤出微笑：“儿臣特意、特意给母皇折的。”
楚弈没说什么，收了红梅枝。
在那男子跳完之后，楚弈将红梅枝递给那男子，温声问：“你唤什么名字？”
男子柔媚一笑，艳丽动人：“臣侍段红儿。”
诸位后侍咬碎了银牙，暗恨看错了谁才是真正的狐媚子。
只有盛恬偷瞄段红儿冻青的小腿，感慨上位不易。
这也太拼了！
含象宫。
薛皇贵君捧着一双靴子，低垂眼睫，仿佛在想些什么。
想到高兴处，他轻轻笑开了，眉目舒展，很明媚的样子。
“父君在想什么？”
一道温柔的声音自薛皇贵君身后响起。
薛皇贵君回头，看到面带笑意的楚明玉，他下意识将靴子往旁边藏了藏。
楚明玉又笑了，声音轻柔：“有什么是女儿不能见的吗？”
薛皇贵君摇了摇头，将靴子展示给楚明玉看：“浑说什么呢，我的东西你也没少见。”
他这个动作缓和了楚明玉的情绪，她正想说几句俏皮话，却看清了那双靴子，表情瞬间凝住了。
“原来是父君亲手缝制的靴子，”楚明玉俯视坐在绣墩上的父君，突然笑了下，“不过是要送给谁的？”
最好不是……
“送给摇光的，”薛皇贵君眉眼间团着慈和的笑意，带着那种父性的爱意，“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。”
之前他送给摇光的平安符，就没见他戴过。
薛皇贵君又有些忧愁地想。
这位尊贵过人的皇贵君，完全没注意到他另一个女儿神情不对劲。
楚明玉抓住了薛皇贵君的手：“父君是想认回皇妹吗？”
薛皇贵君犹豫了一下，没说话。
他想！
楚明玉咬了咬牙，无法压抑的情绪让她握紧了左手。
“那父君是不想要我这个女儿了吗？”楚明玉跪在薛皇贵君身侧，歪着头问。
“怎么会！”薛皇贵君立即否认，“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！”
楚明玉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脸儿：“那这靴子，别送了。”
薛皇贵君摇了摇头，疑惑道：“为什么？若你想要，父君再给你缝制一双。”
天真的男人。
自己要的是独一无二！
楚明玉依偎在薛皇贵君身边，以一种蛊惑的深情的口吻说：“父君，女儿伴在您身边十几年，就算没有血缘关系，女儿也已经将您当作亲生的父君，女儿不能、女儿不能接受有一丝一毫失去您的可能。”
“女儿知道您不能割舍亲生的血脉，但您做了这样惹人误会的事，若让旁人知道了内情，女儿该如何自处啊，女儿不能离开您啊。”
明明只是一双靴子，却被她扯上了高大上的名头。
仿佛薛皇贵君执意送出那双靴子，就会让楚明玉被迫离开皇室，离开薛皇贵君。
“这双靴子，给女儿吧，别送了。”楚明玉柔声说。
薛皇贵君眸中一阵松动，最终，他沉默着将靴子递给楚明玉。
楚明玉笑了，声音轻快：“父君，您待女儿最好了！”
她仿佛还是七八岁时朝他撒娇的小女孩，薛皇贵君摸了摸楚明玉的脑袋，笑着说说：“阿玉好像从来没长大一样。”
楚明玉配合着作出天真的表情。
“好好待摇光，你们才应该是最亲的姐妹。”薛皇贵君又道。
楚明玉像应皇帝一样应薛皇贵君：“是，父君，女儿知道了。”
楚明玉抱着装靴子的匣子离开了含象宫，回了自己的藏秀宫，一步入寝殿，她就随手将匣子扔在了角落里。
匣子被摔开，掉出两只靴子。
宫男好奇地张望。
楚明玉挥了挥手，示意他退出去。
楚明玉发了好一会儿的怔，又默默起身把靴子捡了回来。
麂皮的靴子，看起来厚实而柔软，很适合在冬天穿。
楚明玉脱了自己脚上的靴子，试着穿上薛皇贵君亲手缝制的这双麂皮靴。
靴子有些大，不合脚。
楚明玉冷着脸褪下靴子扔在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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